滿腦子山姥切國廣和大俱利伽羅和くりんば。左右非固定。本科沼民。

クチナシ - 梔子 -〈 後日談 〉

*我個人需要救贖所以畫蛇添足了,但想保留原文餘韻的,請略過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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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過一層層薄雲,日光照在遠方積雪的山頭上,反射的光線穿過車窗,顯得加倍刺眼。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道路向山麓蜿蜒而去,坐在緩慢地搖擺著的巴士裡,茶褐色頭髮的青年撐著下巴,半閉著眼,無意識地看著景物不斷向後滑行。經過一個彎道,放在隔壁空座位上的外套滑落了一隻袖子,露出裹在外套裡的一朵梔子花。

    青年一直帶著那朵花,即使他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誰送給他的。縱然他自己也覺得奇怪,但更奇怪的是,從他離開那間舊宅以來,那朵花不曾枯萎,只是一直散發著芬芳。
    那是一股令人感到安心的香氣。然而,每當那股芳香傳進鼻腔,一股莫名的酸楚便隨著湧上內心。那種感受讓他心煩意亂,像是被什麼撕裂了胸腔,卻又找不到源頭。
    真是夠了——縱使他不只一次這麼想,卻又怎麼也無法扔了它。

    半年過去了,大學放了寒假。考慮了許久,他向打工的地方請了幾天假,背著行囊,跳上新幹線,坐上那輛一天只有一班的巴士。
    從暖和的暖氣車上跳了下來,室外的冷空氣令他打了個哆嗦。他穿上外套,把花握在手上,走向那條依舊陌生的小路。

    老房子襯著寥無生意的遠山映入眼簾,比上次造訪時多了一份蕭瑟。院子裡的雜草泛著黃褐色,空空的樹枝吊著幾片殘破的枯葉,青年不自覺地走向後院,來到了灌木排列而成的樹籬前。
    那排樹籬也同樣地沒有生氣,唯獨在角落的一株灌木,雖然有些垂頭喪氣,卻依然綴著一絲綠意。枝頭上沒有花朵,然而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一瞬間便認出——那是一株梔子木。

    「——不要忘記角落那一株梔子花。」
    一瞬間,彷彿誰在向他提醒一般,青年像是記起了什麼忘卻已久的、該做的事,只是,提醒的是誰、該做些什麼,他卻恍恍惚惚地想不起來。
    外頭站著有點冷,他拉緊了外套,走進屋裡。    

    簡單弄了點東西填飽肚子,青年著手開始整理環境。這次並非為了掃除而來,他無意打掃得太認真,但真要說起來,為了此行的目的究竟該做些什麼,他也著實沒概念。
    總之先像上次一樣多少做點事吧——一邊漫不經心地撢著不怎麼厚的灰塵,他一邊感謝半年前的自己的勤奮。
    不知是不是因為漫漫長路帶來的勞累,只是這樣簡單不費力的工作,竟讓他覺得身體沉沉地使不上力氣,不住地打著哈欠。畢竟還有幾天的時間,沒什麼好急的——這麼一想,青年收拾了一下,洗洗手和臉,便拉出棉被鋪了躺下。梔子斜斜地插在玻璃杯裡,淡雅的花香不著痕跡地在身邊盤旋,沒過多久,他就進入了沉沉的睡夢之中。


————

    刺骨的風撲打在身上,風聲在耳邊呼嘯,寒意逼得他睜開了眼。不知何時,他竟站在一片荒野之中。放眼望去,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鉛灰的雲壓得天空像要塌下,草葉啪噠啪噠地不祥地響著,背脊一陣冷,青年不由得握起了拳頭。
    他從未到過這個地方,面前的一草一木都不曾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然而就算理智上明白,身體深處湧出的不適感卻令他無法忽視——他,曾在這裡,經歷過什麼令人絕對不願想起的事。

    一陣腳步聲響起,青年反射地回過頭,視野裡,出現了一名男性。
    男人頂著風,以一定的速度不疾不徐地向青年走來;他穿著黑衣,繫在腰上的紅布在沒有色彩的世界如火焰般翻飛。
    他在青年不遠處的前方停了下來。青年瞇起被風吹得乾澀的雙眼,吃力地看著對方注視著自己的模樣。他看見那個男人紫色的腰帶間插了一把刀,一條爬蟲類的黑色紋身盤在左臂,而同樣瞇起的眼裡,閃著淡淡的金光。

    那個男人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

    如同一記悶棍敲在頭頂,有什麼猛然出現在青年的腦中。
    他抱住頭,疼得咬緊了牙。難以理解、卻又再清晰不過的斷片不斷閃過,彷彿電流來回流竄在全身,世界轟然作響。
    痛楚折磨著他,而那個男人只是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的掙扎。

    鏡子裡映照的金眼和龍的紋身。大雨前夕在狂風裡奔跑的樣子。月光下披著白布的人影。
    怒放的梔子花。

    「⋯⋯嗚、⋯⋯」
    只不過片刻的時間,卻彷彿一輩子一般漫長。青年總算從千刀萬剮般的苦痛中被解放,他壓著額角,冷汗從顫抖的眼角邊流下。
    他在天旋地轉之中努力地支撐自己的重量,明明隨時都會倒下,他卻只是怒目瞪視著眼前的男人,艱難地站著。
    他想起來了,那撕心裂肺的痛,並不單單只是軀體的痛。

    「與其一直瞪著我,不如有話直說吧。」
    男人開了口,依舊沒有表情。然而,即使在風的喧噪之中,青年也分辨得出那個聲線。
    和自己一樣的聲線。

    「⋯⋯你這傢伙⋯⋯」青年幾乎低吼了出來。「既然你在,那時候為什麼不幫他!」
    他無法理解,那時這個男人為何能夠默不作聲、為何只是冷眼旁觀,卻不願意伸出援手。明明那個透明得就要消失的、過往時光的殘影,用盡了歲月等待著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個男人。
    這個名字如同咒語一般的男人。

    「⋯⋯看來你也理解了『我』是誰,」男人的語調依舊平緩,「既然如此,你怎麼會認為『我』在的狀態下,還能讓『你』存在?」
    「⋯⋯⋯⋯!」
    青年一時語塞,而男人並沒有理會,只是繼續說下去。
    「你已經離『那個世界』太近了,才會讓原本早就永眠的我醒來。」他瞇起眼,「你根本不該再到這裡來,枉費了『他』為你指的路。」
    「什⋯⋯!」
    除了狂風的呼嘯,四周依然一片死寂,但青年一瞬間理解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老宅院建立前的那片荒野。
    是山姥切國廣將刀的斷片埋葬的荒野。
    而眼前的男人,正是在此——

    「不過,一開始把你帶到這裡來的,一定是我吧。」男人幽幽地說。「⋯⋯命運,真是個難笑的笑話,不是嗎。」

    「你打算怎麼做?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
    青年握緊了拳頭。比起一無所知,眼下取回了半年前的那些記憶,確實讓他心裡清明了些。然而要說服自己已經達成了目的,這樣還遠遠不夠。
    他沒辦法把那一切當作是夏日的一場夢、一段回憶,然後一走了之。
    「連他希望你忘記的事都想起來了,那傢伙,真是白忙了一場。」
    「喂⋯⋯你就沒辦法做些什麼嗎?」打斷了男子的輕嘆,青年不死心地追問。
    「⋯⋯你聽不懂嗎,這不是你能涉足的事。」
    「那你就甘願接受這種結局嗎!」
    「⋯⋯⋯⋯」
    一陣漫長的沉默。過了許久,男人垂下了眼簾。
    「⋯⋯他說,他累了。」風聲幾乎掩蓋了他的聲音,青年卻聽得一清二楚,就像是那聲音不必透過空氣便能傳進耳裡。「是我造成的結果,我沒有資格再做什麼。」
    「是啊,全都是因為你。」青年的語調中透露著壓抑著的怒氣。「留下這種後果讓人承擔,你卻只要繼續睡下去就可以撒手不管了,真方便啊,你這個『幽靈』!」
    就算不在了,依舊陰魂不散地充斥著每個角落的、幽靈。
    男人不悅地皺起了眉頭,深邃的眼中隱約閃著金光。「連生命的輕重都不明白,還真有臉說這種話。」
    「到底是誰不明白?我說的是:你負不起的責任,由我來負!」
    男人愣了一秒,冷哼一聲。「你又知道什麼是責任了?好啊,就讓我來告訴你。」他說著,伸手拉緊皮質的半掌手套,「做好越過界線的覺悟了嗎,」

    ——要說執念,我也一樣有。

    他向青年伸出手,抬起下巴示意對方交出手上的東西,青年這才發現,不知何時,那朵梔子竟出現在自己的手中。
    青年握緊了白花,手臂收緊在身側,用眼神給出了「拒絕」的回答。
    「⋯⋯也對,那是你的,這,才是我的——」

    男人後退幾步,閉上眼睛、張開雙手,深吸了一口氣;霎時間,他的雙臂間捲起了旋風。旋風逐漸擴大,從渦旋的中心伸出一段枝葉,枝葉迅速生長,最終長成了一株一人高的灌木。
    他輕輕彈指,樹上瞬間綻放數不清的花朵;而隨風飄散的芳香之中,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
    在青年驚詫的視線中,花瓣般的白影飄然落地,如初生的嬰兒,緩緩地張開眼睛。沾著露水的新葉似的眼瞳中,映照出的是一抹熟悉的人影。

    「⋯⋯大俱、利伽⋯羅⋯⋯」

    白影發狂似地撲向男人展開的臂彎,聲嘶力竭地喊著那個仿若咒語的名字。
    「大俱利伽羅、大俱利伽羅、嗚⋯⋯大俱利伽羅⋯⋯」
    「啊啊⋯⋯是我,國廣。」
    「⋯⋯、大俱利伽羅、大俱利伽羅——」
    淚水沾濕了朱紅的髮梢、指尖深深掐進男人橄欖色的皮膚,深怕稍一鬆手,抓緊的一切都將如流沙一般消逝。

    「等很久了吧。⋯⋯上次見到你,不過就像是幾天前的事而已⋯⋯」
    「⋯⋯嗚、你⋯這個笨蛋⋯⋯」
    「是啊,是我太蠢了。」男人輕輕地撫摸著那頭金色的髮,在激動得漲紅的耳邊柔聲說著。「不過,為這種笨蛋癡等了幾百年的你,也一樣傻。」
    「大俱利伽羅⋯才是、笨蛋⋯⋯我才沒有、在等⋯⋯」
    白布覆蓋的身影顫抖著,止不住的抽咽隨著風,飄進青年的耳裡。

    「⋯⋯國廣,你聽我說。」男人懷中的身軀一顫,緊了緊泛白的指尖,沒有回應。「你知道我很愛你,對吧⋯⋯?」
    「⋯⋯⋯⋯、⋯嗚⋯⋯」
    「言語具有力量,我需要聽你說出來。」
    男人輕拍著緊繃得抽搐著的背,就像安撫初生的嬰兒。「——國廣。」他再次輕聲催促。
    「⋯⋯我、嗚⋯知、道⋯⋯」
    用盡全身力氣才擠出來的回應嘶啞著、夾著抽泣,男人卻露出了安心的微笑。
    「那就好⋯⋯」他深吸了一口氣,視線越過在狂風中搖擺的梔子樹梢,金色的眼眸不動聲色地看向青年。「國廣,你要答應我——」
    「不要、我不⋯⋯要⋯⋯」
    臂彎裡一頭金髮搖得凌亂,男人卻只是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做得到,國廣。」
    「⋯⋯不我、做⋯不到⋯⋯」

    青年靜靜地走向兩人,像是理解了男人無聲的指示。
    「我的執著會跟著靈魂,一起活在那副身體裡。」支撐起懷中的重量,男人輕輕撥開過長的金色瀏海,將那道因淚水而模糊的視線引導至反方向。「別把這當作是終點。」
    青年沒有說話,只是再次前進了幾步,向前方伸出手。吹亂的髮絲之下,他棕色的裡沒有一絲猶疑。
    「⋯⋯⋯⋯」
    哭泣聲平息了下來,眼眸中通透的綠卻依然溢著悲傷。
    「⋯⋯國廣,答應我,」男人摘下頸間的掛鍊,執起蒼白而冰冷的手,連同掛鍊一起交到了那隻等待著的手中。「答應我,會好好守護『他』——」

    ——就像你從不放棄守護「我」。


    狂烈的陣風吹起,拍打著葉子,鳴起如警笛般的急促聲響;電光在雲層中閃現,震耳欲聾的雷鳴一瞬間抹消了所有聲音。
    「不能再待下去了,走吧。」男人看著遠方的雲隙,神色說不出的凝重。
    「等、等一下⋯⋯!」
    「這裡有『死』的因緣在牽絆著,再不走,他就永遠回不去了。」回過頭,男人雙手捧起泛了一層鉛灰的金色頭顱,直直望向綠色的眼眸深處。「你也很清楚,對吧。」
    替那頭凌亂的金髮覆上白布,在額前輕輕點上一個吻,男人低聲地說道:「⋯⋯不要再到這裡來了,我不在這裡,你也不在。」
    男人瞥了青年一眼,用力一推,面前的兩人便向後倒去。他拔出刀猛地一揮,劈開了地面,陸地瞬間崩裂,無數的碎塊和兩道人影一起無止盡地墜落下去。
    最後,朦朧的綠眼中映照出的,是飄飛的赭紅,與一樹白花。


————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頰上,微弱,卻足以令人切實地感受到它。被這小小的衝擊喚醒,青年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動了動身體有些僵硬的身體,手心裡一塊金屬牌子陌生地泛一絲冰涼;斜射的光線之下,他依然能辨認出視野之中低頭望著自己的人影、新葉似的綠瞳、和那眼角的淚痕。
    「⋯⋯願望達成了嗎?」他輕聲地問。
    「⋯⋯⋯⋯」山姥切國廣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咬緊嘴唇,微微地點了頭,白皙的臉龐滑過一滴淚水。
    「那,你願意跟我回去了嗎?」

    窗邊玻璃杯裡插著的梔子花,一枚白色的花瓣無聲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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