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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入梅得早,剛過五月中旬,梅雨便連綿不斷地落在初開的紫陽花上。雖然也是一番風情,但久而久之,不免讓人心煩意亂。「幸好任務地點是好天氣」、「真想快點去遠征」——有些刀甚至這麼說道。能在室外進行的事減少了許多,當夜的帷幕拉下,眾人也各自回房。在細雨的襯托下,夜裡的本丸顯得格外寧靜。
或許是因為太早入睡,山姥切國廣在莫名其妙的時間突然醒轉。看看時間,距離天亮還有許久,無奈翻來覆去卻怎麼也睡不回去。於是,他把睡衣的腰帶重新繫好,決定出去晃個兩圈,伸展一下再回來。
推開房門,只見雨不知什麼時候停了,涼風吹來,空氣意外地清新。他深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活動生鏽的關節,一邊扳著手臂,一邊漫無目標地在走廊上晃蕩。
步向中庭時,山姥切意識到前方不遠處有個人影。在黑暗中待的時間夠久,足以讓他辨認出那抹黑色的輪廓。
「大俱利伽羅。」山姥切用對方聽得到的聲量打了招呼,向前走近。黑龍的打刀佇立在原地,只是偏過頭看了來人一眼,又把視線收回。而不速之客對此絲毫不以為意,自顧自地停下腳步,依著大俱利伽羅的視線方向,向天空眺望。
「銀河啊,沒想到看得這麼清楚。」
「……是啊。」
雨水洗過的夜空清明澄澈,星點像是鑲在緞布上的寶石,閃著靈動的光彩。
就要以為時間就要凝結在這一刻時,低沉的音色不經意地打破了沉默。
「……你的布去哪了。」
「!」就在這一刻,山姥切國廣才驚覺自己出門前沒有預料到會遇見誰,便把平時披著的布留在房裡,只穿著睡衣就離開了房間。他慌忙地低下頭亂抓一通,把原本就過長的瀏海扯得遮住了大半張臉。
看著他的驚慌失措,大俱利伽羅偏過頭,用著一如往常的語調說道:「……不必在意,我不會看的。」
山姥切大夢初醒似地停下了動作,看向一旁,只見大俱利伽羅依然直直地望著星空。他鬆了一口氣,一絲難以察覺的失落卻掠過了心頭。
是啊,大俱利伽羅不是會趁人之危的人。但是,他不看嗎。他不想看啊。
這股失落是從何而來,出口又在哪裡,山姥切國廣沒有頭緒。
就在此刻,一道明亮的弧線畫過天空,閃過了眼角,又在轉瞬間消失。
「是流星啊……」話出了口,山姥切突然意識到大俱利伽羅此時此刻在這裡的原因。這振沉默的打刀,也會等待流星的出現嗎?
「你會……向流星許願嗎?」山姥切脫口而出。
「……不會。」
就是啊,我到底在問什麼蠢問題——山姥切又自顧自地懊惱起來。
「對一瞬間就會燒成灰燼的塵埃,許願又有什麼意義。」
「塵埃?你是說流星是塵埃嗎?」
「……書上是這麼寫的。」
回想起鍛刀時,鎚子敲擊在燒紅的玉鋼上,飛濺出一閃而逝的火花,山姥切國廣覺得似乎可以想像。
「……那麼燦爛的流星,說穿了不過是塵埃嗎。」他看著滿天的星斗,喃喃自語似地說著。「不論變得多強、多鋒利,說到底,我也不過是……」
「……」
眼見陷入了沉思,大俱利伽羅轉過身,走近他的身邊。
「不對。」
「……?」
「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塵埃,在奮不顧身地燃燒生命的時候,也會比那些恆星還要耀眼。」
他伸出手,撥開遮擋住山姥切視線的髮絲。「……把那些光芒好好地烙印在你的眼裡。」
黑龍的打刀轉身離去,只剩山姥切國廣獨自留在原地。
「……」
一道流星再次劃過天際,他卻什麼也沒看進去。烙印在他眼裡的,是在黑暗中燦然的金色雙眸;而像火一樣灼燒的,是他紅得發燙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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