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羅

    草木都已沉眠的冬夜，月色為庭院鋪上一層薄薄的灰藍。靜得彷彿聽得見鼻息的走廊上，一陣風吹來，掀起了銀灰色的披風，露出和庭院同色調的那一面深藍。

    「冷死了⋯！冷到這種程度，還不如爽快點下場雪⋯⋯」
    「還不是你自己攬了這種差事在身上，才會在這種大半夜還得在外面吹冷風⋯⋯」和走在前頭的銀髮打刀同時縮了縮身子，彎著腰、背上扛著一個大袋子、手裡還揣了鼓鼓一整包的金髮打刀忍不住回敬了一句抱怨。
    「偽物君，你再說一次？」
    「⋯⋯沒事。」
    連「仿作可不是偽物」的回嘴都吞了回去，山姥切國廣知道——跟他的本歌繼續吵下去只會沒完沒了，還不如趕快把事情解決回到溫暖的房間。於是，縱使百般不情願，他終究還是閉上嘴，動了動發麻的背，摸摸鼻子跟上山姥切長義的腳步。

    本丸創建以來，並沒有跟隨西洋習俗的習慣。怎知鬼點子多的鯰尾藤四郎在演練時看見了耶誕裝扮的其他本丸的刀劍男士，回來之後對一期一振嘰哩咕嚕了一番，由粟田口為中心的耶誕活動就在檯面下悄悄展開了。
    而身為這兩振吉光的舊識，山姥切長義在人情攻勢之下，滿不情願地接下了替入睡的短刀們派發禮物的工作。而保護者們幾近溺愛而不斷追加的大大小小禮物的重擔(物理)，則責無旁貸地落在了他的仿作身上。

    ——你那身紅白配色的內番服，充當耶誕老人不是正好嗎？偽物君。
    雖然心裡明白這不過就只是個隨隨便便亂加上來奴役自己的藉口，山姥切國廣也很清楚——只要自己一天頂著「山姥切」的頭銜，就一天逃不過本歌的使喚。
    他嘆了口氣，在山姥切長義的指揮下，從大袋子裡掏出對應名單的禮物，遞給輕聲開門、準備潛入短刀房間的本歌。

    在門外頂著冷風等待山姥切長義放禮物的當下，一個細微的窸窣聲傳進了山姥切國廣耳中。他疑惑地轉頭，卻意外地看見黑漆漆的角落裡驀地伸出一隻深褐色的手，向他做出「過來」的手勢。
    要不是注意到了陰影中那雙熟悉的金眼，山姥切國廣差點就要一邊喊著從兄弟身上學到的不動明王真言、一邊使出會心一擊——雖然名字不過是自己故事的一部分，他還是有信心能擊退包括山姥在內的各種魑魅魍魎。

    側耳聽了一會門內的動靜，看來還需要一點時間——放下手中的禮物袋，山姥切國廣向走廊的角落走去。就在開口詢問之前，對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湊近他的耳邊，悄聲地說：「待會到廚房來，我等你。」
    冷冽的空氣裡，拂過耳際的呼息，竟帶著一抹不可思議的溫熱。

————

    一邊揉著酸痛的手腕，山姥切國廣掀開暖簾，走進深夜的廚房，廚房裡雙手環胸、靠在爐子邊的另一人不慌不忙地起身迎了上來。

    「大俱利伽羅，這麼晚了，你怎麼還、」
    「你沒告訴那傢伙吧？」
    「沒有是沒有⋯⋯」再怎麼沒神經，戀人私下的邀請，山姥切國廣還知道該隻身赴約。搓了搓冰冷的雙手，碧綠的眼中寫滿了疲憊。「怎麼了神秘兮兮的，有事明天再說不行嗎？」
    大俱利伽羅沒有回應，只是噠地一聲點起了爐火。沒有多久，一股甜香味便充斥了整個空間。

    山姥切國廣好奇地湊近爐火，對著鍋裡深紅色的濃稠液體誇張地嗅了嗅，又疑惑地抬起頭。大俱利伽羅伸出雙手，掌心貼上了山姥切凍得紅通通的臉頰，再向後覆上他幾乎失去知覺的耳朵；待手心的溫度漸漸讓體溫回升，大俱利伽羅收回雙手，拿起身旁的一只酒瓶，把瓶中同樣深紅色的酒液倒入開始冒煙的鍋裡。
    這時候，山姥切才注意到，鍋裡的液體中漂浮著幾樣他所不熟悉的材料，而那不同於酒香的奇妙氣味，便來自這些材料。他揀起砧板上剩餘的材料，好奇地把玩著。
    「那是肉桂。」大俱利伽羅一面慢慢攪拌，一面看著山姥切把玩食材的動作。
    「原來這就是肉桂！」山姥切恍然大悟地說道，用手中捲成束狀的桂皮指向砧板，「這是柳橙的皮吧？那這是？這個呢？」
    這是無花果、那是丁香，你手上那個，是星茴香。
    「原來如此，還真的是星星的形狀呢，好像有點可愛。」

    拿了兩只玻璃杯，用熱水稍稍溫了杯裡，大俱利伽羅熄了爐火，把鍋裡的液體均等地倒成兩杯。將其中一杯塞進山姥切依舊冰涼的手裡，他用手中的那杯輕敲山姥切的杯緣。「乾杯。」
    「乾杯。」
    山姥切雙手捧著杯子，呼吸著酒香、感受著杯壁透出來的溫度，過了一會，才終於啜飲了一口。

    「！！」
    看見山姥切國廣的表情瞬間一亮，周圍彷彿飄著粉紅色的櫻花花瓣，大俱利伽羅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了起來。「⋯⋯看來還算合你的胃口啊，那就好。」
    低頭又咕嚕咕嚕喝了幾口，險些沒燙著的山姥切總算抬起頭來，瞳孔裡的反光幾乎要成了星星的形狀。
    「⋯⋯好、好好喝，一下子全身都暖了起來⋯⋯」
    「這是熱紅酒，特別適合在冬天喝。」雖然沒有特別依循西洋的習俗，但看山姥切的反應，也不難看出西洋人喜歡這款冬季飲品的原因。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山姥切捧著見底的杯子，靠在矮櫃，低頭看著杯底，嚅囁地說。
    「？喝完再煮就有，有什麼好不知所措的。」
    對山姥切的反應感到不解，大俱利伽羅伸手就要再將剩下的酒倒進鍋子。
    「不、不是⋯⋯！」
    「？？那是⋯⋯？」

    「喝了以後，就有點想⋯⋯」
    濃濃的、暖暖的、甜甜的、有些醉人的。
    ——就像是戀人的深吻。

    「⋯⋯真是的，拿你沒辦法。」
    寒冬之中，兩抹身影透過透明的杯身，倒映在搖曳的深紅色液面上，悄悄地，靠得愈來愈近。

————
前陣子看到了熱紅酒的介紹，覺得這種飲品實在太適合耶誕節，也太適合くりんば。雖然有些遲，但還是要藉機讓他們甜膩一下！